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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0G】《去他媽的自尊》06

Written by ImogenGotDrun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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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R.K

    有什麼……不一樣了。蓋文沒辦法明確地說出是什麼變了。自從那個下午之後，有什麼就是變了。

    那仿生人還是可怕至極。它就是個一天到晚滿臉得意、賣弄學識、自負又白痴的東西，而且只要一抓住機會就把蓋文嗆得體無完膚。這部分沒有變。真正跟以前不同的地方在於，蓋文開始享受這種日常互撕了。

    局裡沒幾個人可以和他在講幹話這方面平起平坐；很少有能直面他的幹話然後俐落反擊的對象。他很確定陳和安德森算是其中之一，但就算是跟他們兩個對嗆，感覺起來也不像這樣。不像這樣會讓蓋文一早進辦公室，屁股還沒沾到椅子，胃就開始翻騰著期待接下來事情會如何發展。

    「早安，李德警探。」

    「嗯，早。」

    「你對古龍水的品味還真是奇特。你是想熏臭整個警局？還是想確保自己身上的味道夠濃，以警告警局的同僚在今日不要靠近你方圓一公尺之內？」

    「喔，是啊，瞧你說的多溜。你難道就能滿足於自己領口的高度了嗎？確定不想把領口弄得再高一點，好遮住你那張醜臉？」

    「你在轉移焦點，相當有趣的舉動。若你希望能藉此將別人的注意力從自己身上的缺點移開，那我必須要讓你失望了。古龍水只帶來了反效果而已。」

    「混蛋。」

    「轉移焦點，警探。」

    「你他媽，就是個混蛋。」

    「咖啡？」

    「好啊，謝囉。」蓋文知道自己正在微笑。他最近越來越常笑了。局裡的人都為此擔心起來。

    除了安德森。每次蓋文和他對上眼，漢克臉上那個吃屎似的微笑就一次比一次更燦爛。另一方面，康納則對於蓋文明顯與他的新機型相處日漸融洽而感到開心。不過這段日子，倒是很難判斷他究竟是不是因為這件事才紅光滿面的；自從康納和安德森住到了一起，他看上去一直都很愉快。

    蓋文從來就沒搞懂過他們倆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真要開口問的話，又實在令人尷尬。不過若要他做個大膽假設，他們八成不只有工作關係。如果是以前，蓋文大概會被這件事給嚇壞，但看見安德森的人生緩緩被拉回正軌，還有康納那抹愚蠢的小小微笑，他只能打從心底期望他們倆能他媽的百年好合。

    靠。他的心腸變軟了。

    RK900拿著蓋文的咖啡回來了。又濃又苦又完美，隨著蓋文品嘗一口美妙的熱飲，他感覺自己的起床呆和頭痛都隨之退去。

    「嘿，我們那張搜查令到底下來沒？已經都多久了，兩週？樓下的那群混蛋還真是悠閒。」

    那仿生人沉吟一會兒，同時手上依然迅速而精準地打著字。「我昨天下午和福勒隊長確認過了。搜查令仍未獲批准，不過我認為我們應該不用再等太久。米勒警官那邊剛剛結案，所以我們的案件將會被提到最優先級。」

    「根本狗屁不通嘛。我知道最近城裡是蠻亂的，但這他媽太誇張。就為了張該死的搜查令，竟然還得等上快三個星期。」蓋文喃喃抱怨，不過那杯簡直是被神祝福過的咖啡不知怎麼著舒緩了他語調中的尖銳。

    「格魯夫斯先生是在社會上享有極高地位的重要人士，我們不能忘記這點。他在建築界聲譽極盛。而考慮到他有多麼抗拒我們進入他的住處展開調查，」那仿生人指出：「我們能夠拿到搜查令本身就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我相信，我們的等待將會值回票價。」它向蓋文展開一個帶著諷刺感的淺笑。「耐心是種美德，警探。你身上已經沒什麼美德可言了，你可不能連耐心都丟了。」

    「他說得有道理，李德警探。」康納剛好路過便隨口說了句，輕鬆躲過蓋文朝他小腿瞄準的一記踢擊。

    「去死啦，康納。」蓋文轉而怒視嘴邊還噙著笑容的RK900。「你也可以去死一死了，鐵罐。」

    「喝完你的咖啡，警探。你喝完咖啡之後脾氣可好多了。」

    蓋文把臉埋進杯子裡，已經感覺早上六點起床的疲憊、囫圇吞棗的早點、外頭的傾盆大雨逐漸從自己的感官裡淡去。

    陳在七點半到達警局，經過時向蓋文和他的搭檔瞟了一眼便走了。她還在為上星期的事情生氣，自那之後她都在躲他。通常這會把蓋文惹毛——陳一直以來都是那個他不但可以忍受還能一起工作的對象——但他忽然逐漸意識到她有多渾球了。蓋文知道自己也是個混帳，但這只是更加證明了那點。

    聽著陳一天到晚抱怨東抱怨西，比如他們的工作、同事，不論人類還是仿生人都逃不了她的砲火。突然感覺……不好笑了。他總覺得不對勁。

    所以當陳一言不發地路過時，蓋文心裡一丁點歉意都沒有。他只是望著自己的電腦螢幕，抬眼瞧了對桌的仿生人一眼，忽然想到某件自己他媽的第一天就該問對方的事情。

    「話說回來，你有名字嗎？」

    RK900抬頭望向他。「你都怎麼向其他人稱呼我？」

    「那個混蛋，白痴，有時候是驕傲自滿的廢物，要看情況。偶爾得換換口味嘛，你懂的。不然會很無聊。」

    那仿生人像是被逗樂般揚起一邊眉毛。它雙眼中慣有的冰霜因此看上去融化許多。「並不是非常有想像力的稱呼。但我已經完全理解你缺乏創造力的事實，我猜這就是我能得到的最佳結果了。」它想了想，「但若要回答你的問題，答案是否定的。我啟動時並沒有被設定名稱。」

    「什麼，不是『康納二號』之類的嗎？『升級版康納』？『康納的續作』？」（“What, isn’t it ‘Connor mark two’ or somethin’? ‘Upgraded Connor’? ‘The sequel of Connor’?”）

    聽了蓋文的發言，它低聲輕笑。老天啊，是笑聲。蓋文有一瞬間詫異到都要握不住手上的咖啡。他趕緊把杯子放回安全的桌面上。

    「不過，說認真的。完全沒有名字？你得給我個混蛋、白痴跟廢物以外的稱呼吧，再這樣叫下去我會被停職的。」

    它又笑了出來。蓋文沒辦法想像康納笑出聲的樣子，但RK900的笑聲輕柔、低沉而沙啞，有那麼一秒，讓蓋文的腳趾都蜷了起來。也只有一秒。

    「若你真的遭到停職處分，我很確定整個警局都會因為你的缺席而泣不成聲的。但這依然無法改變我沒有名字的事實，」它說道。「我只有型號而已，RK900，還有我的序號，31——」

    「R.K，」蓋文不假思索地說出口，仿生人則對此疑惑地歪了歪頭。「R.K聽上去還不壞，也是你ID的一部分，對吧？就像個綽號。而且這不會像你的號碼『RK900，序號什麼什麼的』那麼拗口。」

    它看上去正在思考這件事，LED流轉黃光。

    他們靜默的時間長到蓋文都開始覺得不自在了。他正想開口，開個玩笑或侮辱個什麼東西要對方打消念頭，或乾脆不管了，就像他平常遇到這種狀況的行事風格。但接著……

    「那聽上去很好，」那仿生人——R.K，最後說道，給了蓋文一個表示贊同的點頭。「有個名字，或許也不壞。肯定能使與他人的對話進行得更順利。當然，也會大大減低你被停職處分的風險。」

    然後它笑了。不是那種幸災樂禍的，或失敗的嘗試性笑容。是一道真正的，毫無掩飾的，他媽的微笑。

    康納的笑容，即使常顯得不安又尷尬，卻一直都帶有某種魅力。是那種看著初生小鹿第一次學走路的那種魅力。但R.K向他拉開的那抹笑，一邊嘴角翹起小而帥氣的弧度，根本就是罪惡的淵藪。那微笑帶著頑劣、嘲諷的氣息，這景象是那麼出乎蓋文的意料，他撐著自己上半身重量的手肘都忽然從桌面上滑了下去。

    他清了清喉嚨，刻意回過身去檢視起電腦上的檔案。「酷喔。現在閉上你的鳥嘴讓我好好工作。」

    蓋文聽見一聲代表同意的低哼，同時用盡力氣忽略那股從自己脖子一路向上爬到耳際的潮紅。「的確，警探。」

    幾分鐘後，蓋文還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那你都怎麼跟別人稱呼我？」

    「我就叫你李德警探。」R.K答道，視線從頭到尾沒有離開他的電腦。「不過我在臉部辨認系統中把你換成『混帳』了。」他隨意地補充了一句。蓋文剛好埋首杯中，聞言應聲噴了自己一臉咖啡。